钱学森的伟大只欠一句道歉

故事发生在1958年。那一年中国搞“大跃进”，亩产粮食每年翻一番，到处都在放卫星。1958年夏收结束后，各地高产记录不断刷新:6月8日，河南省信阳区遂平县宣布小麦亩产2105公斤，4天后，该县宣布亩产增至3530公斤。6月12日，遂平县茶叶山卫星集体农场实现小麦亩产3520公斤。报纸的新闻标题是“卫星农业协会发行第二颗卫星”。这是高产专用词“释放卫星”首次出现。在茶叶山卫星集体农场发布“卫星”后的第四天，中国最著名的科学家、中科院力学所所长钱学森发表了《亩产粮食多少钱？，一个详细的“科学”论证说:“现在我们来做一个计算:每年向一英亩土地发射的太阳能的30%作为植物的可利用部分。植物利用30%的太阳能使空气体中的二氧化碳和水变成营养物质，其中五分之一是可食用的食物，所以每亩水稻和小麦的产量是2000公斤的20倍，而不是现在的两三公斤！这不是空谈话。”在《知识就是力量》杂志上发表的另一篇文章《农业中的力学问题——亩产一万斤不是问题》中，钱学森从力学的角度进一步做了更详细的计算:“我们计算出一年落在一亩土地上的阳光，会转化约94万斤碳水化合物。如果植物利用阳光的效率真的是100%，那么单位面积干物质年产量应该是这个数，94万斤！”“自然高等植物叶片利用太阳光的效率不可能是100%，但最高的估计也只有1/6。也就是说，单位面积干物质年产量约为15.6万斤。但植物生长积累的物质只有一部分是粮食，水稻、小麦等作物的粮食重量约占重量的一半，所以按此计算，单位面积粮食年产量应为78000斤。这意味着全年有365天是晴天。如果因为阴天损失25%，亩产粮食应该是58500斤。这意味着庄稼应该全年生长。如果只在暖季生长，可能还要再打2/3折，所以亩产平均39000斤。”钱学森的论文为各地卫星大规模播发提供了充分的“科学证据”，他的文章也深刻影响了最高决策。由于“卫星发射”，新华社在年底向世界宣布，1958年中国粮食总产量达到4250亿公斤，几乎是前一年的十倍，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粮食生产国——实际产量仅为2000亿公斤。后来发生的是令人心寒的“三年灾期”。由于食物短缺，农村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饥荒。这一切，就在50年前。我无意让钱学森承担大跃进或“发射卫星”的历史责任。然而易卜生说:“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所属的社会负责。他也有那个社会的弊病。”至少从历史数据来看，他的份额似乎并不小。这次凤凰卫视举办了“2008世界华人影响力节”，授予他“终身成就奖”。China.com中国论坛就“你对钱学森获奖有什么看法？”到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4月6日)，有326票赞成，没有一票反对。所有的帖子都对钱老充满了敬意。但我总觉得钱学森应该为1958年的论文及其后果道歉。没有这个道歉，钱学森伟大的一生也不会逊色。但是，有了这个道歉，他可以为所有的年轻一代增添一份我们向往和缺乏的财富。即将百岁高龄的钱学森，一生波澜壮阔，伟大无比。也许这是他唯一欠下的道歉。(田生摘自《新周刊》200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