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灵魂

作者：蒋勋来源：《生活十讲》

我以前代替朋友带大学舞蹈系的学前班的孩子。他们可能是新生。我很想认识他们，因为要教三个星期，所以我让他们画自画像，然后准备两分钟的自我介绍。他们不是美术系的学生。当然自拍也不是很好。我的目的不是画好，而是照镜子看自己。下课后，很多同学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透过镜子好好的看自己。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好好照过镜子，那他对自己就很陌生，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1998年，一个19岁的孩子与同伴联手杀死了熟睡的父母。后来他妈妈醒了，求他们发发慈悲，他的同伴却不敢这么做，因为他们的同伴经常去他家，他妈妈对他们很好。终于，孩子开始了。

我认为他从来没有在镜子里面对过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美或丑，不知道自己的残忍或温柔。所以他做这种事，可以无动于衷。

人要时刻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思考自己的可能性。

当我让我的学生在课堂上做这个作业时，几乎一半的学生最后都哭了。我发现他们有这样一个孤独的自己，他们不敢面对。

本来限于两分钟的自我介绍，最后停不下来。过程中有人跑到舞台上拿卫生纸给同学们，同学们说很难过。我问他:“你以为你同学这个时候只需要卫生纸吗？”他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他坐在他朋友旁边听他说话。

有些学生根本不说话。上台后，他们只看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没说。我没有强迫他们说话。第三周和这群同学私下吃饭，因为他们的话我挡不住。最后他们说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沉默的孩子有那么多问题。他们的父母听过这些话吗？没有老师听过这些话吗？没有，在继续教育体系中，没有人给他们这样的渠道。

学校的辅导室设在空。你说这些学生会无缘无故去心理咨询室做精神告白吗？贴家教的牌子有什么用？要真正找到他们，用艺术的方法引导他们，画出他们内心的东西是有意义的。因为这些不可言说的话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事情发生，让我很担心。

所以说价值观，重点不是年轻人的价值观，而是整个社会的价值观。

当社会的整体价值观是“逐利”的时候，年轻人的价值观就只有一个字:利。

在电视节目的情况下，媒体关心的是是否有广告，是否会被出售。这样会让孩子模仿出一切都可以用“买卖”来判断。社会在制造商品，人成为商品。随着商业化和消费化的鼓励，对生活的漠视将会结束。

如果要进行检讨，就要进行整体全面的检讨，而不是对个别行为进行检讨。因为一个唯利是图的社会，每个人都会在物化自己和他人的过程中成为牺牲品。

当我让孩子画自画像，听他们讲故事痛哭流涕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这是救人的工作。你无法想象他们心里有那么多事，那么严重，因为他们说出来，因为他们哭出来，他就不会出问题。

很多家长和老师真的忽略了一件事。他们教育的对象不是对象，而是人。你采取的任何行动都可能对你孩子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你的一点点关心就会改变一个孩子的一生。就像自拍活动结束后，同学们痛哭流涕，我走过去揉了揉他们的肩膀。我相信他们会感觉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社会这么忙，没有时间停下来倾听孩子的心事，没有时间去揉孩子的肩膀。我们冲的太快，不能一下子刹车，但可以慢慢一点一点来，让物质的东西变少，让灵魂的空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