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罗丹

作者：茨威格来源：《文苑．经典美文》2010年第1期

当主人老了，他就累了——一对银白色的村民一定是留着胡子，浮在皱巴巴的玄武岩似的垂死的脸上。他步履艰难地走过大厅，大厅里摆满了他雕刻的石像。他睡着了，慢吞吞地走着，好像走进了死亡。

但是一个白色的光圈在他周围闪烁着:那是一群明亮而逼真的雕像！他们一直睁着眼睛，默默地梦想着永恒。他们站着不动，站着不动，冷漠，沉默，静静地满足于无尽的荣耀。微笑消失在大理石的嘴角，他们站在那里，伟大的奖品，被遗忘已久的胜利，被征服的时间，凝聚的水晶——无尽的精神。

大师在他们中间慢慢地走着，仿佛走了一辈子。带着幸福的颤抖和温柔的恐惧，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他们，他被这个永恒的问题迷惑了:他们在逝去的岁月之前曾经是他的玩偶和青春的玩伴，但他们仍然像那时一样闪闪发光，生命的波浪仍然纯粹地流过他们凉爽明亮的形状。为什么他自己，他们的雕塑家，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变老，每时每刻都开始死去？

他盯着闪亮的雕像，感到又老又累。他猜想在那些明亮坚实的石头深处，一定有他自己干枯的血管里的血液，像火焰一样迸裂，像火星一样飞溅。他曾经用手赋予石头生命，但他仍然用这些古老的手抚摸着它们，以便从这些寂静而冰冷的尸体中再次感受失去的生命，就像一个口渴的人，俯身在石像上，仿佛在看着已经逝去的古井。

然而，雕像无动于衷，穿着尸衣站在那里。他们对他不卑不亢，若即若离，只呼吸沉默，呼吸辉煌。他们忘记了岩石、土地、时间和名字——他们忘记了他们的家乡。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对时间另一面的跌宕起伏和变化漠不关心，他们大理石般的嘴从来不回答这个转瞬即逝的世界。

挂在他们头上的时钟不停地往前走，多少城市崛起，多少城市沉沦，多少面孔失去轮廓和色彩，多少家庭繁荣，多少家庭凋零，多少人成为面具和神话，一切都在无情岁月的磨盘上被碾成尘埃——只有他们以固化的姿态在不断的进化中止步，因为他们永远结束了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