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大全 > 农村电视

农村电视

作者:清河鱼来源:《散文百家》2010第2期

我姑姑说她第一次看电视是在毛主席去世的那天。一群人走了十几里,挤到一个大礼堂里。穿过几堵墙后,他们看到一个播音员坐在一个方形盒子里,胸前插着白花,流着泪播报新闻。守望者哭了很久,也是一边擦眼泪一边看着这个稀罕的东西:头顶上两个像角一样的铁棒,还一节一节的;箱子是木头做的,上面有一面凸玻璃镜——怎么可能有千里之外的人在上面?依稀记得,那还是一台彩电...几年后,小村庄里架设水泥电杆,拉电线,家家户户通电。明亮的灯光用豆子般的火焰代替了煤油灯,黑夜变得明亮如白昼。突然有一天,村里的安云家有了一台电视机!这个消息让村子里的人很兴奋。有的人通宵达旦,拿出走十几里路的精力悼念毛主席。他们挤进安云家,去看一台12寸黑白电视机。安云家有一部分人在县城工作,吃商品粮的公务员有能力给家里讲一台被城市淘汰的电视机,这在全村老少眼里都是一件大事。他们答应了,都早早吃了,天黑了就一窝蜂地进了安云家的院子。地狭人稠,人声喧哗。大人小孩冲我喊,吵吵闹闹,冲庙会。电视搬出了房子,面朝南坐着,放在主屋的门阶上,接上了电,一打开,院子里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哭孩子的声音传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像断了电的喇叭,却一口气没上来,憋着不回。观众鸦雀无声,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凸着白点的电视屏幕。那天安云一家人拨弄着像牛角一样的铁栏杆,东翻西翻,跌跌撞撞,站起来,站起来,俯下身,却见一会儿雪花在屏幕上飞舞,一会儿白云朵朵,一会儿海浪重叠,一会儿一片狼藉,让人如痴如醉,想睡觉。扩音器嘶嘶作响,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打着领带,坐直了,闭着嘴说话。嫂子记得上次在礼堂遇到的那个人。人群中,无限惊喜穿过每个人的内心,弓着的腰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突然,电视上的人消失了,消失在一片飞舞的雪花中,白色是好的还是干净的。安云家的人真的很烦。他们抬起袖子,在额头上擦了擦,手掌使劲拍着电视。嘿!就在刚才,电视里的那个人清晰地爆发出来,站起来又站起来——咦,脾气还挺暴躁的。如果你不能友好地把它拿出来,就拍拍它!安云一家松了一口气,往屋里倒了杯水。电视里的领带男突然沉默了,一双眼睛悄悄地对着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不眨一下。字幕串联出现,然后一眨眼就消失了。屏幕上跳出一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拿着一瓶古酒,说着好;电视机前的人也大声说是,是。然后一眨眼就消失了,一眨眼,一个光着脑袋的小和尚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日本衣服的小女孩——那不是人,那是画出来的小男人。画出来的小人能像人一样走路说话,是木偶吗?人们会张开嘴,流口水,发出啧啧声。

月亮升得很高了,人的兴趣就像月亮一样,只升不降。安云一家人捧着一杯水打瞌睡,第一次摸到旁边的枣树,醒来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坐着人,甚至还有人骑在墙上,无数的眼睛映着电视上的雪花,明亮而迷离。哦,夜深了,电视节目早就结束了——安云一家人站在门口,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回去吧,电视里的大家,回去吧。”。人群中出现了轻微的骚动,眼睛集体眨了眨,大家都以为是在驱赶他们。安云一家无奈。他们从门口下来,又上去了,说话的声音很累。他们说:“回去吧,大家。我不想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这个电视看久了会爆炸。此刻,我们不敢碰它。当你离开时,你必须拿着一根小棍子站在远处,把它锁起来...群众很不满意,但还是舍不得回家。天空飘过一片云彩,月光很暗。

第二天,安云家统计了自己的院子,统计如下:

板凳坏了,瓷碗不见了,木大车腿拆了,门砖坏了,屏风墙上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

天黑了,人还是忍不住动心。在小区里,安云家的人不在,不在,也不在,不在,直到电视机不能摆弄,直到搬回县城维修,再也不回来,人们才会放弃。

经历过这种新鲜感,谁也坐不住。一听说有电视节目,就要赶去看七乡八店。有的人野心很大,心里很有能量:抓紧挣钱。如果我们有钱,我们还会买一台18英寸的电视机。有色人种!
果不其然,不出两年,村子的屋顶上就竖起了几个电视天线。它们就像旗帜,挥舞着拥有电视机的人的光辉和喜悦。从此,电视成了女儿结婚最重要的嫁妆。一个接一个,电视不再是稀罕物,家家户户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村民见面,不再问:你吃饭了吗?改问题:你买电视了吗?过了一会儿,我又问:换了带颜色的吗?女人特别忙。以前闲着没事就瞎逛,瞎说,没什么正经话。现在他们可以说:啊,你看我晚上看电视眼睛都肿了(方言:昨晚),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关掉——哎,你说,刘晓庆怎么这么帅!看看人家的脸,人家的腰——她一边说,一边在脸上和腰上画了画,把脸画得又宽又肿。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了下来,说:“嘿,看看别人的电视,他们说话的时候会拥抱亲吻...声音越低,越说越多,越说越开心,越看越认真,然后就是吱吱嘎嘎的笑声。”他们在指指点点,推推搡搡,话题已经从电视上的怪事转到刚出门没做饭的媳妇身上,刚出门的黑猪生了一窝白猪。突然,他们一个个拍着大腿说:“你看,你看,我家厨房还着火呢,上个市场买的肉都在炖!”一个说:我去做一瓶酱油!两人嘴里念完,一溜小跑走了。

看电视不仅成为成年人的生活,也成为孩子们最重要的一课。他们放学回来,书包扔了,拎个馒头就不放过电视。大人喊:割驴!冷漠。又喊了一声:去屋里抱柴火,把火烧了!冷漠。一脚飞了出去,孩子连人带凳子都倒在了地上。大人怒气未消,大叫道。

“你聋了!耳朵里塞着驴毛!”

孩子们只是在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奇妙的地方。笑声还没结束,他们就趴在了地上。他们站起来,看到了这个样子。他们非常困惑,问道:

“爸,你叫我?”

“喂!”一巴掌就过来了。孩子们还在笑着,眼里噙着泪珠,擦着鼻子,找把镰刀割草。
孩子们聚在一起,聊着看布偶和武打片,嘟囔着,哼着,和电视上的动作扭打在一起。玩够了,割够了草,一起唱电视歌,踩着飞扬的尘土回家。歌声像狗又像猫,声音忽高忽低,弄得圈里的驴都在往上喊。

到了晚上,街道安静多了,电视开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关注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担心着一场悲剧中女主角悲惨多变的命运,而忽略了身边的人和事。探望的次数少了,过去女人的亲热劲从见面开始就淡了。电视疏远了他们,成了他们的纽带。孩子的作业浪费了很多,老师往往花比上课更多的时间说服学生少看电视多学习,就像今天千方百计不让学生进网吧玩电脑游戏一样。

整个社会风气都在变,变得很匆忙,没有方向。手里有钱的人多了,寻衅滋事的人少了;曾经弥漫在乡村的质朴气息空,逐渐变得稀薄和轻盈。相反,一个电视天线杆比另一个高,表现出另一种霸权和野蛮。窗户太暗,拆掉换一个能装大玻璃的;门道太窄,可以拆建安装红铁门;房子太低太局促,拆了,开了,高了,气派了,能镇住整个村子...人心很浮躁,电视的旋律,选美,舞蹈刺激浮躁的人心,使之膨胀,变化,面目全非。

我姑姑已经从一个年轻的农村教师变成了头发花白的农村老奶奶。自从她回家后,她从未离开过电视机。她可以告诉人们李谷一和毛阿敏的名字,唱他们的歌。她还能说出阿美和赵薇的名字,哼他们的曲子。只是她现在拿着遥控器,按着找频道,那么多卫星电视,怎么就没有好看的呢?她被调到一个唱歌的歌剧频道,似乎很满意。过了一会儿,她打瞌睡了。当我摇摇头醒来时,电视广告很新鲜,她喃喃自语:

“它一整天都在没完没了地玩,你为什么不休息一下?”

说着,切断电源,关掉电视。一个耀眼而热闹的世界顿时消失了。现实世界就是这么平淡,冰冷,孤独。姐姐关上门,去了邻居家。邻居家的电视声音很大。大家说说笑笑,已经把话题转到电视节目上了。他们真的不知道除了电视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