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风中睡觉

作者：樊小纯来源：《新民晚报》2010年1月30日

一个人一生尝遍了三个极端，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令人敬佩的，是令人敬畏的。有人这样做过。他就是林风眠，中国绘画的先驱，中国美术学院的创始人。他曾经说过，我做过老虎，做过神仙，做过狗。林风眠的一生有着早熟的光辉。20岁不到，被蔡元培叫去，向欧罗巴进贡6年，被蔡元培推荐。26岁被聘为北京国立艺术学院校长。几乎和学生们同龄，他们拥有中国艺术界最高的学府。这种体验对现代人来说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但不久之后，由于军阀阻挡了艺术运动的发展，他被迫南下。南下后，林风眠受蔡元培邀请创办了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杭州国立艺术学院，他在法国留学的同学和外教纷纷加盟，师资力量前所未见。林风眠要求学生打破绘画类型的界限，根据创作需要选择绘画方法。他认为绘画的本质是绘画，无意义的派别，无意义的中西。后来，在中国乃至世界艺术界颇有名气的李可染、艾青、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Xi德金，都来自黄金十年，来自林风眠的门下。现在的人可能无法想象，从1939年到1942年，林风眠一个人住在嘉陵江边。直接原因是，在抗战流亡期间，林风眠因为不堪忍受北平与杭州国立艺术学院合并的复杂剧情，含泪告别师生。他创造中国现代艺术的理想再次受挫。没有校园容纳他的远大志向，没有学生倾听他的艺术思想，林风眠转身关上门，进入了一条中国艺术自我探索的新路。在仓库里，他从早到晚不停地画画，有时甚至一天能画90多幅画。他仍然充满野心，但以不同的方式——他想为古代中国创造现代艺术。泥墙上的画似乎在提醒来访的客人，这里的主人穿着布衣，是一位著名的画家，也是中国国立艺术学院最年轻的院长。这种“隐居”和“独立”，算是半个神仙。文化大革命来了。听说他的好朋友傅雷和他的妻子都自杀了，他拒绝相信。确认后，他先把自己画了几十年的画撕碎，在浴缸里蘸了蘸，等纸湿了，再捣成浆，最后舀进马桶里。抗日战争胜利后，他从重庆回到杭州的家，扔掉所有的行李，只为了在登机时带回他所有的画。但现在，他正在亲手摧毁它们。即使画作被毁，1968年夏天，林风眠因为被诬陷为日本间谍，在上海第一看守所被关押了四年半。中国现代艺术的启蒙者林风眠，曾经想在悲惨的旧中国领导黄金队，用美育唤醒沉睡的巨龙，进而改变国民性。不受时势的青睐，他的人生很快就完成了这一切，变成了长达50年的自我探索期。他把所有的忧虑都写进了画纸。他活了三次，虎、仙、狗都干过，但时间还是比他慢。林风眠睡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