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脚石”唤起历史记忆

作者：郭田珍来源：《大地周刊》2010年第13期

10平方厘米的绊脚石是唤醒历史记忆的最佳方式。这时，它们已经不再是艺术品，而是德国人最深刻、最痛苦的记忆。不应忘记历史。在德国，政府和艺术家都在用艺术对抗遗忘。

上海世博园德国馆二楼文化艺术区，书厚如山，旁边是背景展示区，不大，只有10平米左右。背景墙上，一位德国艺术家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两个刻有名字和数字的金色铭牌，表情深沉，目光炯炯。地面装饰得像街道，地上镶嵌着黄铜铭牌和铺路石。

遭遇沉重的历史

6月19日，来自德国科隆的艺术家金特·德·姆尼西来到上海世博会德国馆。在德国馆，63岁的老人单膝跪下，仔细查看地上的铭牌。

这些铭牌被称为绊脚石。

在街道上嵌入绊脚石是金特·德·姆尼西设计并实施的一项城市记忆工程。在人行道上铺设嵌有铜片的石头，铜片上刻有被纳粹屠杀的受害者或流亡者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出生和死亡日期和照片。这件艺术品很小，长、宽、高都是10厘米。在欧洲9个国家的562个城市，主要是德国，被放在受害者被关进集中营前最后一栋房子前的人行道上，大约有25000块。

通过这些黄铜铭牌，这些受害者的灵魂在他们居住的城市重生了。这位艺术家希望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唤醒人们对沉重历史的记忆。

1993年，当德姆尼西在德国科隆铺设第一块绊脚石时，人们无法理解他为何以这样的方式悼念纳粹大屠杀的受害者。

出生于二战后的第二年，德姆尼西不是受害者的亲属，家中没有纳粹成员。他上中学时，他的老师对1933年至1945年的历史守口如瓶。直到他上了大学，人们才开始审视这段痛苦的记忆。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在教科书上知道纳粹消灭了600万犹太人和500万其他种族的人，但他们不能完全了解实际情况。但是，如果你知道住在某个房子里的一男一女的命运，你们的感情就不一样了。我们很难相信这个文明国家还有这样的过去。”德姆尼西说:“绊脚石旨在让今天的人们面对纳粹的暴行，让悲剧不再重演，让受害者不被遗忘。”

德姆尼斯的这个设计不再是纯粹的艺术作品，而是成为了德国城市最深刻、最痛苦的记忆。

现在，这2万多块“绊脚石”静静地躺在德国等欧洲国家城市的大街小巷。它们比地面略高，会让匆匆忙忙的人在感到跛脚的时候看不起那些痛苦的名字，在不经意间遭遇那段特殊的历史。

跪下来看碑文

德姆尼斯介绍说，“绊脚石”的设计灵感来源于犹太法典——“当一个人的名字被遗忘时，那个人才是真正被遗忘的人”。德姆尼斯希望历史不仅能在博物馆中被触摸，也能在日常生活中被触摸。通过街上的绊脚石，德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将记住历史。

“绊脚石”项目完全是非官方的，直到2000年才被德国一些市政府批准。受害者或幸存者的家人可以通过捐赠95欧元来获得一个绊脚石，订单一直下达到2011年，其中包括一名后来逃到上海的犹太人的后代。

“通常，纳粹受害者的亲属会申请证明受害者住在某个地方。我们会进行调查，确认情况属实，然后制造一块绊脚石，放在受害人曾经住过的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德姆尼斯说。

“我印象最深的是，16口之家有14人死在集中营，两个幸存者申请做绊脚石。14块石头静静地躺在地上，就是四代人的14条命。”在上海世博会德国馆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德姆尼斯回忆起最触动他的绊脚石。

2006年6月，国家地理杂志上有一张“绊脚石”的照片。这是一个汉堡家庭，有三个祖父母，两岁的丹，他的母亲奥尔加和祖母范妮。1941年冬天，他们被纳粹带到拉脱维亚的里加，最后死在集中营。60多年后，祖孙回到了家乡。他们的名字和命运被刻在三枚铜币上，静静地躺在埃彭多夫·鲍姆街10号外面的人行道上。丹，一个死在集中营的小男孩，他同名的侄子生活在美国，年仅28岁，在汉堡街头的人行道上找到了祖先的根。

当然，奇迹是有的。逃到哥伦比亚和英国的两兄弟，因为一个绊脚石，在60年后重逢。

虽然在德国把受害者的名字放在地上可能会被践踏，但德姆尼斯说，绊脚石上的铭文只有跪下才能看清楚，这是对受害者的一种尊重。

从1993年第一个绊脚石在科隆被埋，到1997年绊脚石项目正式启动并与政府谈判，再到2000年绊脚石项目最终成为法律艺术项目，如今，绊脚石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德国青年所认可。

“在德国，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支持我的作品。他们对历史充满好奇，具有反思精神。他们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可怕的历史会发生在一个文明国家。他们正视它，并从中获得警觉。”德姆尼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