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科夫对生与死的热爱
作者：朱晓琳来源：《37°女人》2010年7月上
Rose Street Silver Shop
盛夏时节，一直是波兰南部美丽古城克拉科夫的旅游旺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外国人在这座古城随处可见。这一天，一辆载着中国旅游团的大客车缓缓驶入老城广场。公共汽车一停下，游客们就争先恐后地跳下车。有的直接去广场附近的露天酒吧喝冰镇啤酒，有的转身跳上在一旁等候的华丽马车，体验着乘坐马车的波兰贵族的潇洒能量。
在这个中国旅行团中，有一位80岁的张先生，他独自花了近2万元参加旅行团，来到波兰。这时候他对广场上的异国风情视而不见，连照片都没拍。
张先生对波兰导游说:“请陪我去玫瑰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条街离这个广场不远。”张先生用波兰语说了这些话，导游很惊讶:“先生，你去过波兰吗？”你怎么会知道玫瑰街？”张先生笑着点点头:“是的，我去过克拉科夫的玫瑰街。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条街。没有人能从我的脑海中抹去对它的记忆。“
克拉科夫老城依然保留着100多年前的风格。即使在二战时期，这里的老建筑也有幸逃过一劫，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所以在寻找玫瑰街的时候，张先生觉得眼前的街道和他六十多年的记忆地图非常吻合。玫瑰街只有200米长。随着岁月的流逝，古老的鹅卵石路面已经磨损得很光滑了。街道两边几乎都是各种精致的店铺。张先生站在一家银器店门前。他伸出手，摸了摸挂在门边的铭牌。泪水开始涌出眼眶，嘴里喃喃道:“标签银器店，我回来了，我想你60多年了。我知道你一定还在那里，不会关掉它。”站在银器店外，张先生自言自语。他说的是中文，除了导游没人听得懂。
Label银器店老板是个中年人。他不明白张先生为什么站在门外，没有进商店。老板走到门口问:“先生，你想买银器吗？请进来看看。这里的银器是克拉科夫最好的。”导游刚想把老板的话翻译给张先生听，但张先生似乎听懂了。他从口袋里找到一个小天鹅绒盒子，打开了它。里面有一条细细的银镯子，链子的搭扣上刻着一行字:标签——张。
银器店老板看到这个手镯忍不住惊呼:“先生，您曾经是我们Label银器店的会员？这怎么可能？你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来波兰旅游。”导游循着老板的声音说，“对，对，张先生，中国人，你怎么知道玫瑰街和标签银店的？说说吧。如果我猜的话，恐怕100年都解不开这个谜。”张先生走进银器店坐下。他擦去脸颊上冰冷的泪水，打开了封存了60多年的记忆。
感谢中国人民
1943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只有11月，波兰南部早已冰雪覆盖，克拉科夫成了一座银白色的城市。在这异常寒冷的天气里，玫瑰街的Label银器店依然是清晨开门，天黑后关门，这是犹太人店铺的特点，比其他店铺更辛苦。标签家族在克拉科夫老城开了一百多年的银器店。银器店到了Label先生，门面比初期扩大了三倍，成了克拉科夫的老名店。
此时整个波兰领土已经被德国纳粹占领，犹太人的生存空越来越小。标签银器店是名店，暂时还能做生意。然而，商店的窗玻璃在三天内被打碎了两端，门上还画着“把犹太人赶出去”等侮辱性的文字。
今天早上，老板Label先生打开门，发现一对父子躺在自己的台阶上。两个人都冻得发紫。如果不迅速混入屋内，很快就会冻死。Label先生给老婆女儿打电话，做了一大锅热汤。父子俩喝完热汤后，标签先生才知道他们是中国人，姓张。老张父亲是一战后去法国修铁路的中国劳工，儿子小张出生在法国。二战爆发后，父子俩打算一边打工一边筹钱回中国老家。但由于战乱和交通不便，张父子逃到克拉科夫时身无分文，又是乞丐。
Label先生想起了被纳粹驱逐的亲人，最终很多人来到了中国上海。当时中国人慷慨收留犹太人，上海被犹太人称为拯救生命的诺亚方舟。于是Label先生立刻决定把老张父子留在自己的店里养生，然后让他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继续回家的旅程。他想用这种方式回报中国人。
从那以后，老张就一直在店里做杂活。小张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天生心灵手巧。他很快学会了制作简单的银器，并不时能够设计一些新鲜的银饰，成为标签先生的好帮手。Label太太和女儿艾芬娜也很喜欢小张。艾芬娜会拉小提琴。有时小张在店后的作坊里聚精会神地做银器，而艾芬娜则为他拉小提琴。【/br/】按照Label银器店的规定，店里所有员工都会得到一个刻有店名和员工姓氏的银手镯，有点像今天的工作证。老张的手链是老板Label先生做的，小张的手链是艾芬娜自己做的——艾芬娜爱上了这个勤劳帅气的中国张。那一年，伊冯娜和小张才18岁。很快，圣诞节来了。一个德国军官来到Label的银器店，拍了拍柜台上一张巨大的支票，命令Label先生在3天内打出12套银器，送到指定地点。标签先生和张父子不敢怠慢。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最终完成了订单。在约定的日子里，Label先生和张的父子俩各拎了一个大包，把12套银制餐具送到了克拉科夫市区的一套公寓里。
谁知道，他们一放下东西，在公寓门口等着的德国宪兵就把三个人放到卡车上，反而像推闷罐一样推着火车，直接拉到了离克拉科夫30公里外的奥斯威辛集中营。要不是标签里有名的银器店，德国人绝对不会费心去诱捕标签。
没人知道银器店老板家和那两个中国佬去哪了。一天早上，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父子和Label先生在奥斯威辛集中营臭名昭著的“死亡之路”尽头下了火车，男犯和女犯之间隔着两米多高的铁丝网。小张无意中看到伊冯娜穿着那件红色外套走在她母亲——标签夫人的身边。天真的伊冯娜手里还拿着她心爱的小提琴。小张拼命冲向艾芬娜，却被德国士兵用枪托打了回去。艾芬娜也看到了小张。她拼命地隔着铁丝网喊着“张，张”，但她妈妈抱着她的女儿，因为德国士兵就站在她身边，那些肆无忌惮的刽子手很可能会开枪打死艾芬娜。
你必须活着回到中国
奥斯威辛集中营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不人道的监狱。德国人把所有的犯人分别放在男营和女营。当囚犯进入集中营时，他们被剥光衣服进行所谓的“体检”，所有财产被没收。小张不吝惜自己的衣服，但不能让纳粹德国拿走伊冯给他做的银手镯。小张把手环放在舌头下面，不管德国人在他面前怎么咆哮，他都不说话。
也许张的亚洲面孔有所帮助。纳粹宪兵认为他不说话是因为他说得不好。看到他又恢复了强壮，他们把他和他父亲老张、Label先生放入努力工作的监狱大队，暂时把他们从死亡中解救出来。患有哮喘的标签夫人很痛苦。她在“体检”后直接被送进了毒气室。伊冯娜加入了囚犯乐队，因为她年轻，会拉小提琴。除了每天像其他犯人一样努力工作，还要在德国卫兵的枪口刺刀下为这些杀人犯演奏乐器。【/br/】1944年圣诞节来临之际，法西斯纳粹除了加紧在集中营屠杀犹太人，日夜焚烧文件，夜夜饮酒狂欢之外，似乎预感到末日将至。当晚伊冯娜和犯人乐队被德国人叫去放音乐取乐，小张恰好被送到厨房洗碗削土豆。被关进奥斯威辛集中营已经整整一年了，小张第一次见到伊冯娜。他们隔着窗户面面相觑，默默哭泣，却很难交谈。【/br/】过了一会儿，一个德国军官走进房间，斥责犯人乐队为客人演奏音乐。艾芬娜最后看了小张一眼，突然喊道:“张，你得活着回中国。”艾芬娜用中文喊道。她之前和小张父子只学过几个中文单词，却冒着生命危险在这一刻向小张倾吐自己所有的感情。虽然我听不懂Ifina在说什么，但是德国军官给了她一记耳光。【/br/】小张愤怒的写下了艾芬娜的话:活着回中国。白天和父亲、Label先生一起挖沟的时候，他也在寻找每一个逃离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机会。集中营西侧有一个水库，水库上方有一个空宽约3m的缺口，没有铁丝网。Label先生与张父子商量，趁天黑跳进水库躲起来，然后等待逃跑的机会。
计划实施的当天晚上，真是一个好机会。但他们三人万万没想到，同一个监狱里的另一个犹太人竟然主动向德国人报告了自己的计划，以为自己可以立功立业，得到宽恕和释放。接到报告后，德国士兵立即带着德国狗沿着铁丝网巡逻。
Label先生对老张说:“带着你的父子俩跑。你是中国人。你被我们家牵连，不能和我一起死在这里。”老张说:“我也跑不了。我会把狼狗带走。你可以和我儿子一起跑。”但就在这时，水库附近德国士兵手电筒的光已经开始晃动，德国狗的叫声越来越近。标签先生把小张推到水库附近的死角，让他把尸体藏在灌木丛的阴影里。他爬上水库去迎接德国士兵...【/br/】那天晚上Label先生和老张被德军枪杀，因为找不到小张，德军打死了告密者。
小张逃离奥斯威辛集中营，一路乞讨食物来到波兰北部港口城市格但斯克。后来，他在马来西亚的一艘远洋船上当水手，几年后回到了祖国。六十多年来，小张一直在想艾芬娜。他一直没有结婚，直到今天成了老张先生。
带Ifina回家
Label的银器店很安静。听完张先生的人生回忆，波兰女导游和银器店老板脸上都是泪。老板带了一本全家福相册。按辈分，应该是Label先生的侄孙。老板告诉张老先生，二战时，Label家有17个亲戚死在奥斯威辛集中营，其中包括Ivana和她的父母。根据集中营的记录，伊冯娜死于1944年底，那晚她被德国人强迫去参加圣诞演出。20多天后，苏联红军解放了奥斯威辛，伊万娜绚丽的生活在黎明消失了。
相册里有一张伊冯娜的照片。她穿着衣服站在一棵大树下，对着张先生微笑。张老先生哆嗦了一下，摸着照片，流着老泪哭道:“伊万娜，伊万娜，我想你已经60多年了。六十多年来，我每天都想回到克拉科夫去找你，带你回家。”
银器店老板从相册里拿出伊冯娜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包好，递给张先生，说:“先生，如果伊冯娜还活着，她今天就很高兴和您一起回家。伊冯属于标签家族，你也是。请带她回家。”
走出银器店，克拉科夫的街道阳光明媚，人们享受着和平的幸福和爱情的甜蜜。张先生把伊万娜的照片和银手镯放在胸前，低头低声说:“亲爱的伊万娜，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