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路(节选)

作者：王安忆来源：《漂泊的语言》

钢琴家傅聪有回到上海举办个人演唱会。铃响后，傅聪出现了。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燕尾服。回应了热烈的掌声后，他坐在钢琴前。剧院非常安静。傅聪和人们等待着。然后，傅聪的手被举起来，又放下来。钢琴若有所思地响起。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键盘上爬行。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挣扎，好像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一些逻辑障碍难倒了他。这时，剧场里传来轻微的骚动，传来带乐谱对比的倾斜谱页的声音，传来后排移到前排空的声音，但傅聪没有察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是突然，照相机的闪光灯闪了一下，傅聪陡然上升，钢琴停了下来。他惊恐而愤怒地对观众说:“不行，你们不能这样！”说罢站起身，开始向窗帘这边走去。剧院里一片哗然。怎么回事？人们很恐慌。在舞台上，寂地灯火辉煌。

过了一会儿，一位舞台监督出来对人们说，“傅聪先生说，如果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傅聪先生将停止表演。”。他说完之后，就进去停了一会儿。傅聪弹了第二遍，走向钢琴，坐在钢琴前。钢琴第二次若有所思地响起，大厅里非常安静。这一次，他离开了，走远了，终于从这个喧嚣混乱的世界走进了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自由了。这时，一名记者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向他开枪，但他不能被打扰。一旦发现这一点，记者们逐渐放肆起来，一步步向他靠近。傅聪已经看不见他们了。人们也忘记了他只是带着惊恐和愤怒的表情说“不，你不能这样”，开始放松。他的钢琴在一个不太安静的剧院里听起来很孤独，走过各种各样的人的头顶。他一个人坐在这么大的舞台上，看起来很孤独。这种事我觉得谁都帮不了他，就算再多的好意，他也帮不了他，只能靠自己。因为这发生在他自己的灵魂和头脑里，没有人能进去，也不应该有人进去。我认为这是他在傅聪无家可归和流浪世界的日子里唯一的财富。人们不应该打扰他。这种干扰就像侵略。于是，他惊恐而愤怒地说:“不行，你不能这样！”一天结束时，在人们热烈掌声的邀请下，傅聪又回来玩了。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它们举到舞台前。他躲在黑暗的人群后面。他似乎被包围了。他有多危险！我觉得。而钢琴爆发了，走在人头攒动和音乐厅穹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