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节选)

作者：贾平凹来源：《时代青年·月读》2010年3月上

我不能厌倦在街上看人们的风景。

初来乍到城市的村民如何看路口，却不知何去何从；警察告诉人们做什么，小偷制造人群；什么是闲暇，什么是匆忙；盲人走路，熬夜；醉酒的人只会在说话的时候醒来。你担心了一下:这些人在街上干什么，天黑了会去哪里？为什么没有走错地方回自己家？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下了命令，一切都停止了，会固化成什么样的姿势和表情？当地震突然发生时，他们会如何逃命？

每个人都有父亲和母亲。几十年前，这些人的父母也是过街的吗？几十年后，这些人的孩子是不是又路过了？如果不是这样，人死了就会变成鬼，鬼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几代人还是会死，活着的还会继续繁衍。街道多拥挤啊！

世界上有什么比街头更富有，有什么比街头更容易引发你的异想天开？

在地铁口，在立交桥的头上，人们的头，像开水锅里冒出的水泡一样，上涌下踹，直勾勾地看着街道，各种鞋和脚起起落落。人的脑袋一出来，你就好奇他们来自的另一个世界的神秘；鞋和脚有起有落，你很害怕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会走出一个什么样的方阵。人很多，其中有多少伟人、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作家，到底是哪一个，未来又会是哪一个？你对所有人都是敬畏的，所以你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佛教修行的教义，意识到将军、妓女、小偷、哲人都在以自己的生活方式体验生活，所以你可以消除等级差别和丑与美的界限，平静平和地对待一切。

进入这样的状态，你突然笑了:我怎么看这里的人？街上的其他人没在看我吗？所以，当你看着正在看你的人的时候，你点了点头，甚至觉得害羞，抬头看看天空，却发现天空中有一个神在看着你和我。上帝沉默着，冷眼看着世间忙碌的人。这时，你的境界又升华了。恍惚中你是神。看着一切，你体会到人活着是多么的无聊和有意义，世界是多么的简单和复杂。

这样，在街上看人们的风景就像读一本历史书和一本哲学书。从现在开始，你看问题，做事情，心胸不会那么狭隘，眼光不会那么浅薄，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勾心斗角，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荣辱而自大沮丧。人既然像蚂蚁一样来到世间，就有生有死，有聚有散。短短几十年，该安逸了，该潇洒了，该完成自己的人生才是生存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