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纸上画着人类的反抗

作者：徐贲来源：《南方周末》2010年3月4日

防止希特勒思想再次虐待人类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人们了解它，更加意识到它，提高警惕，积极参加反对它的战斗。

2010年2月11日至6月15日，旧金山现代犹太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奇特的“艺术”展览，吸引了众多游客，给人们的心灵带来了震撼，也带来了一起反思历史的机会。展览中的600件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是在同一页上绘画和制作的。这本书是希特勒的《我的奋斗》。

五年前，法国艺术家琳达·埃里亚偶然得到一本法语版的《我的奋斗》，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想把我的话写在他的字上。我会给他我的答案。”艾莉亚想在希特勒的书里回答希特勒，因为作为犹太人，这本书就像一个黑暗的幽灵，一直纠缠在她的心里，让她失眠痛苦。“这种折磨让我发疯。”

起初，打算自己完成这项工作。三个月后，她觉得太痛苦，太孤独。所以她邀请了她的两个孩子一起去。13岁的儿子格雷戈里用家里花盆里的泥把书页涂黑，20岁的女儿戴把她的大卫星项链和其他个人物品粘在上面。

艾·莉雅随后邀请亲戚、艺术家和朋友加入，但起初每个人都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们必须在《我的奋斗》的页面上这样做，他们甚至不想碰这本书。

一个偶然的机会给艾已经陷入困境的计划注入了新的活力。她的一个朋友把她介绍给了前法国卫生部长西蒙·威尔夫人。威尔夫人本人是奥兹辛集中营的幸存者。当艾·莉雅会见威尔夫人时，她带来了她完成的40页的作品。她回忆说，“我非常担心，我不知道威尔夫人会有什么反应。.....她默默地一页一页地翻着，眼里噙着泪水抬起头来。她抱住我，对我说，谢谢你这么做。从今以后，我将是它的教母和保护者。”

艾莉雅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将《我的奋斗》的页面分发给世界各地的许多人，请他们表达对所收到页面的感受。这些人中有艺术家、作家、专业人士或非专业人士、犹太人或非犹太人、大屠杀幸存者或普通人。在过去的三年里，来自17个国家的600多人将页面发回给琳达，包括图片、文字、胶水拼贴、火烧、缝纫和粘贴其他东西。艾莉雅把这几页合为一本书，名为《圣母院战斗》，这是暴君书页上的一场“战斗”，一场善与恶、自救与仇恨、反抗与迫害的战斗。

这些展示的“作品”是《我的奋斗》页面上的历史图片。历史的画面不是画在最新最漂亮的白纸上，而是背景丑陋、仇恨、凶残到不可忘记。这些画面刻有灾难记忆的印记，表达了集体记忆所触及的共同主题:通往集中营的铁轨、受害者的手印、因恐惧而变形的面孔、骷髅头、万字、希特勒的脸，最耀眼的是人血的红色。

就在展览前一周，有报道称，一些德国历史学家正在积极游说重新出版《我的奋斗》。他们认为，是时候出版一个评论正确的版本了，这样这本书以后就不会再成为传播仇恨和暴力的宣传材料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巴伐利亚州有法律禁止出版这本书。这本书85年前出版的版权将于2015年到期。此后，新纳粹组织是否会借此机会再次出版，成为包括美国在内的民主国家的公众关注问题。

如何处理《我的奋斗》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禁酒和反对禁酒的观点各持己见。这次在旧金山举办的《我的奋斗》展览，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和另一个讨论的机会。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或几个人的极权主义罪恶可以转化为对下一代的教育的可能性。艾·莉雅说，她给来到博物馆的孩子们看了《我们的战斗》，“他们立刻就明白了”。防止希特勒思想再次虐待人类的最好办法，不是让人们知道，而是让他们知道，让他们更加意识到，更加警惕，积极参加反对它的战斗。来自17个国家的600名普通人已经参加了这场战斗，他们组成了一个象征性的人类道德团体，他们共同认可的人类价值观具有普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