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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房价

作者:南帆来源:《都市美文》2010年第5期

一个即将推出的社会指南告诉我们,当公共场合没有话题时,谈论房价可以立即改善尴尬的气氛。关于气候或全球变暖的争论属于哥本哈根会议,金融危机的起因属于有关系的经济学家。地震海啸这个话题让人心酸,只有房价能让大家快速兴奋起来。每个人都有话要说,不管是自得、叹息、犹豫还是皱眉。到了一个城市,问房价已经成为一种新的习俗,而不是问名胜古迹。很多根本不想买房的人,依然有兴趣指出这个城市每一处著名楼盘的价格;其他人打开电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浏览几个著名房地产开发商的博客,猜猜他们的言论背后有什么玄机。这种激烈讨论的背后是巨大的焦虑,房价已经在社会大部分地区造成了强迫症。周围的建筑越建越多,楼层越来越高,但人们越来越害怕。这是为什么?

前几年听说北京每平米价格已经超过一万元。我觉得那里的人都疯了——一百平米的房子值一百万吗?现在,同样的剧正在我居住的城市上演。当然没人大惊小怪。据说上海的汤臣有一款每平米11万的产品,我坚信。房价成了神话,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不要把房价和收入联系在一起。

我们当然会慢慢想,以前没想到房子是这样的。事情就这么清楚了——房子不是家吗?天黑时,我和一群朋友停止了疯狂的奔跑,离开尘土飞扬的街道,进入一条小巷。推开一扇斑驳开裂的木门,门后是我的家。还有妈妈端上桌的晚餐,还有爸爸额头上的皱纹。家不仅仅是几个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家是一种愉悦的精神空,在这里可以睡懒觉,可以吵闹,可以撒娇,可以蓬头垢面。大多数人的婚礼洞房里没有实木拼花地板和华丽的吊灯。他们只是在一个管状公寓或平房里找到一个小房间来容纳他们。婚礼前,没有时间更换碎窗玻璃,碎窗玻璃会留在窗框上,直到孩子上幼儿园后。没影响什么。如果两种感情持续很久,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住在冰冷的窑里还是棚子里还是茅屋帐篷里。年轻的时候,我去农村定居,在一个山顶上开了一家铺着木板的粉条厂。我出去的时候,楼梯边上有一个大坟墓。在收获季节,你会在稻田里脱皮。每天晚上睡前的享受就是三五成群围着坟坐着吹夜风听青蛙叫啊叫。几个人参观了邻近村庄的“鬼屋”。昏暗的储藏室、布满灰尘的卧室、与哞哞声呼应的楼梯和布满长长蜘蛛网的厨房仍然留在记忆中。如果没有回忆,那房子不就是被水泥、砖头或者木板隔开的正方形吗?其他房子好像都是厚书建的。古代诗人清音背着手唱道:“盖屋在人间,却无车马”,“朋友,我曾目送你下山,直到现在在黑暗中我关上茅草屋的门”,“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种房子是他们弃名退江湖的庇护所,容不得有铜臭味的庸俗思想;女权主义作家伍尔夫要求“有自己的房子”,她试图守护一个拒绝男性目光监督的文化闺房。总之,谈一个又一个房子,就是谈独特的故事和历史。

但是,现在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主题:价格。房子好像是一沓钞票,价格成了谈论房子的唯一关键词。地段、楼层、面积、绿地、附近的公共设施、成本和利润,这些都压缩到价格里。银行存折上的号码决定了一个人住在哪里。无论是“炒房团”还是“钉子户”,无论是激烈竞争的土地拍卖还是贷款政策的调整,价格都是所有分歧的最终症结。只有价格。没有地方感或风格感,没有传统或历史感。这个具体空不承载任何额外的想法。钱是万能的等价物。当金钱的语言足以表达一切时,这个产品就不会有很多自己的故事了。就算有一些奇闻轶事,也不过是个盈亏算盘。一位数学教授后悔自己经济意识差,错过了几年前买房的机会。如果你当时买了那套公寓,就像抢银行成功一样。他气愤地补充说,抢银行无非是拎出一麻袋钱,大概也就一百万左右。买大房子轻而易举,赚一百万美元轻而易举!相比之下,他的同龄人要幸运得多。一对在中学当数学老师的英国夫妇靠房地产赚钱。他们一度拥有900套房子出租或出售,赚了很多钱。有迹象表明,以数学为生的书呆子们已经觉醒了。在他们的情况下,数字不再是抽象的符号,它们要么是银行里的巨款,要么是用来给房子定价的。

房子就是一堆钱,一笔吓人的数目。我什么时候能签到?不对,很多人买房只是作为一种投资。我赚了很多血汗钱,如何理财成了令人苦恼的烦恼。把钱放在瓦罐里埋在床底下,怕有一天受潮腐烂或者被老鼠咬成一堆碎片。在银行存款可能更安全,但银行严格的电子安全系统和强大的保险箱依然阻挡不了贬值的寒风。很多人都认为,尽快用让人安心的物品代替薄薄的钞票是明智的,尤其是那些可能升值的物品。这时候房子显然是首选。据说马克?吐温说,赶紧夺地。上帝已经停止创造了。土地的不可再生性保证了房价的上涨。一夜暴富的机会不多,房子交易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项目。多大的房子适合中等家庭,房价和收入的合理比例是多少,这个问题忽略不计;所有人都只热衷于计算房价上涨后的净利润。买房的意义是增加财富,而不是增加生活空。为了筹集几个便士,开一家杂货店,不值得这么努力。投身房地产,就是投身一个梦想。买房,盖几年,挥出去,一百万就神奇地变成了两百万。房地产开发商煞费苦心构思各种卖房广告。但是,各种广告背后真正的承诺是——什么投资能比买房更划算?

有趣的是,这个承诺经常被其他专家嘲讽为一厢情愿的春梦。专家的有力证据是房屋的高占用率空。夜幕降临后,许多新城区一片漆黑。新建的楼房只有几颗星,大部分房子空空都是一样的。买不起房的人看着大海叹气,还挤进老房子;拥有三五套房子的人太忙,/交高额物业费的空房子只能关在那里喂蚊子。房地产商用贷款绑架银行,一排排新房只是泡沫般的虚假繁荣。这种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一个秘密的呼声正在秘密传播:咬紧牙关拒绝买房——房价全面崩盘指日可待。当时囤积在那里等待升值的房子,立刻成了一个无法抛下的沉重负担;大摇大摆的房地产生意只能大幅度降价,哭丧着脸低价出售,求爷爷告诉奶奶把房子钥匙交到买家手里。等等,这将是一个狂欢节。至今无人知晓。这是恨富人的人编出来的一个发泄口,还是一个长远眼光之后的准确预测?口袋里存了几个便士的穷人,犹豫着站在十字路口,一脸茫然。看好钱包还是送人?买不买?这无异于一场生死赌博。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历史情境下,最无聊的选择无疑是花大力气买房装修,然后在老幼的帮助下住进去了。装修——好恐怖的词!那个设计显然是纸上谈兵。择个吉日烧香,但这是灾难的开始。建材市场有无数种拼花地板、水龙头、电灯开关、瓷砖、油漆、窗帘、抽水马桶、浴缸。所有的店主都在吹嘘自己的商品,店主们尽快失去判断力。走来走去,腿都麻了,就逛来逛去,快速决定:对,就买这套卫生洁具或者那种壁纸。但是付款后一转身,发现附近另一家店同样的产品卖的更便宜。这种损失就像是一种暗伤,一个个加起来都是吓人的。每天晚上拿出计算器按一会儿都要感叹:今天又超支了。装修房子的工程队的师傅是朋友介绍过来的,据说多少大房子都是用精湛的工艺处理的。然而,过了两天,事情似乎不太对劲。电路设计或者瓦片技术怎么会这么差?当然,房主的任何不满都会强烈反弹。那些大师们用固执而无辜的表情来应对谴责,以至于屋主们不得不羞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任何想要不断改善的企图都应该被视为非分之想。不幸的是,大多数人的妻子只是喜欢BLACKPINK在这一刻出现。他们长期袖手旁观,他们积累的能量急需消耗。他们总是吹毛求疵,愤世嫉俗。很明显,君子恼羞成怒只是时间问题。很多人都不怕承认装修房子严重损害了夫妻关系。没有多少优质的爱情能承受装修工程的长久折磨。一个房子装修的时候,很多人形容是干巴巴的稿,筋疲力尽,一个贫穷的婚姻趁机亮起红灯。当然,俗话说,钢就是这样做的。最后,装修让一个人拥有丰富的坐便器知识和优秀的水龙头品尝能力,善于与业主或施工队伍讨价还价。遗憾的是,这些技能对屠龙不再有用。经济学家估计,一套房子的价格相当于三代工人阶级的财力。所以,接下来的装修恐怕就是儿孙们的工作了。

当然,如果装修的是别墅,多少辛苦也不算委屈。别墅是房子里最好的,隐藏在郊区混有树木的山坡上,周围是欧式金属围栏。市中心的高层公寓是多么的无味:一大堆庸俗的邻居粘在一起,走廊脏,电梯窄,三层楼都能听到一家人的争吵。别墅已经退出了普通人的普通部落,离开这个世界独立了。单亲家庭意味着不同的生活高度。当年一个好朋友只花了几十万买的别墅,现在成了值得骄傲的资产。美丽的风景和明亮的风和明亮的月亮似乎挂在窗户上,喧嚣的市中心终于在远处的昏暗灯光下离开了。童话世界般的房屋形状,明亮的落地窗和家庭影院,楼上几间卧室配有优雅的浴室、麻将室和专为游客设计的茶馆,别墅周围的大型绿地被遮挡,社区内有游泳池...风景如画,我能要求什么?然而这种诗风很快就开始变质。乡村荒凉,常常在夜晚过后感觉毛骨悚然。一阵风穿过窗户呜咽着,阴影像精灵跳舞一样摇摆着。在大房子里撤退,各种可疑的噪音令人恐惧,即使所有的灯都亮着,也无济于事。为了有勇气,很多别墅住户开始养狗,一家甚至养了好几只。晚上开车回来时,成群的狗蜂拥而入,对着前灯吠叫。郊区没有医院,高烧腹泻哪里有急诊?别墅后面的山稳定吗?一场大雨会导致致命的滑坡吗?这些问题就像后面的荆棘,有疑惑的人纷纷回到繁忙的市区。他们在满是游客的街道上闲逛,逛街,品尝小吃,看晚间电影,参加各种聚会,对久违的汽车尾气感到亲切。这时,郊区的别墅逐渐演变成他们的周末度假场所。周六早上,他们早早起床,穿上便装,买了些吃的,然后赶往别墅;周日晚上,他们锁上防盗门,回到了城里。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在小老房子里喝两碗香喷喷的热粥。一个星期后,别墅布满了细尘。假期里,主要的工作是擦桌子、椅子和地板。有一次别墅因为不明原因跳闸断电,冰箱里储存的鱼和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硬邦邦的冰箱清洗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只有表象的假期就此结束。他们拉了几块布盖住家具,然后放心地走开了。日复一日,别墅逐渐变成了一个薄薄的影子,一个概念。唯一的安慰是别墅从来不贬值。坐在一个小小的老房子里,喝着咖啡,想着存放在郊区的几百万美元资产,心里很充实。他们终于明白,真正的东西是无法承受的负担,只有房价才是关注的焦点。

那首迂腐的诗,似乎被抛回了唐朝,那就是“住千栋,人世间皆乐,风雨犹好山”。诗人的悲悯之心极其高尚,却无法定价,交付给房地产商。现代社会拒绝谈空,每栋楼都有明显的标识。北京盘古大观均价7.8万元/平米,上海白金湾均价16万元/平米。800多米高的哈利法塔刚刚竣工,公寓每平方米8万元左右。奇怪,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个世界被这些数字屏蔽了,变成了不可触碰的幻影?现在的房价就像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数字游戏,数字背后的房子离人越来越远。一个人辛苦一年后的收入不足以买个马桶圈。这样的房子怎么可能真的站在他面前吱呀一声开门?也许,对于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普通人来说,这个世界上的房价只是生活之外的话题,随便说说,谁当真谁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