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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章

作者:莫 非来源:《时文博览》2010年第4期

爱情是孤立的

虽然离家很早,但心里一直对父母有很深的依恋。身在异乡,最恶心的就是父母身体不好。随着父母年龄的增长,他们对他们的依恋逐渐变得不安。特别是,如果你没有在固定的时间打电话,你会很担心——就像这次一样。

当初我妈在电话里跟我爸说他病了,我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关心,没有担心。父亲身体一直很好,症状是发烧咳嗽。妈妈的语气只是八卦。

一个月后,父亲还在发烧。无故燃烧肯定不正常。但是我身边有两个小孩子,各有各的学术生活,不能当行李托运。何时飞回的悬念变成了一种焦虑。

看到更多的海外游子来探亲,往往因为各种生活放不下,多半是在父母病重或病危时窒息,才“刚刚好”回来的。有时候,等得太久,看不到最后的一面,只能去服丧。

我希望我没有那种遗憾。我妈一次次拒绝我回去的要求,说:“等我们查出是什么病再说吧!”!除了灼烧,没有其他症状。妈妈的语气依然很稳定。

三个月后,父亲还在发烧,经过一系列检查,还是找不到病因。但与此同时,我父亲明显变弱了。每次咳嗽都是惊天动地的,好像要咳出内脏。我瘦了十多斤!渐渐地,父亲甚至虚弱到不能在餐桌上吃饭。

大约在这个时候,奇怪的感觉开始上升。我的心好像被戳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往外漏。是什么病?就像我们在一片巨大的雾中,它是白色的,什么地方也看不见。远处有一面黑旗,猎场被风吹起,触目惊心——如果是死亡,我会尽全力抵抗父亲被流放到另一端。

我抓不到原因。在网上查各种疾病,没有一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都是用吓人的名字联系起来的。

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在《死神的脸》里读到一句话:人有一万个不同的门可以出去。我一惊,合上书想,父亲的病会是死亡“出口”的一扇门吗?连名字都没有,这么嚣张,这么霸道?

我开始做噩梦了。

我曾经梦见父亲像动物一样被赶到彼岸,被迫下跪。我一直打电话到这里,但打不通。醒来摸脸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孤独感,以及父亲脸上的孤独无助。

我又一次梦见人群中有妈妈凄厉的叫声。回头看,我看不到妈妈。我从来没听过妈妈哭,但不知怎么的,我知道是她,却找不到她。

梦外的时间好像要静止了,唯一的语言就剩下一个问号:是什么病?更何况这次,是时候了吗?

当父亲虚弱到不能下床上厕所的时候,母亲终于释怀了。回来。你爸爸想你了!

你在吗

我忙着安顿孩子,准备回中国。我的心里充满了心悸和恐惧。

在飞机上,我还是不敢相信世界的变化。年初的时候,我也被称为有福之人。当时刚做完大手术,我很不情愿地爬上父亲的胳膊去医院走廊散步。父亲英姿飒爽,把我抱在怀里,大家都夸我:祝你好运!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在中年照顾一场大病?

我虚弱地笑了笑,抱着父亲,小心翼翼地走着。散步的时候,我们突然相视一笑,因为我们都想到了婚礼仪式,父亲带我走上了红地毯,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守护着。确实他在人生的几个重要时刻都在场,他和我一起走过。

现在他躺着,我也无能为力。我渴望牵着父亲的手问:爸爸,你难过吗?你害怕吗?你要去天堂吗?

一路走来,我在想父亲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可怕的病。他会认不出来吗?重逢后的第一面成了当时最大的恐惧。

当我到达医院时,我的心放松了。幸运的是,父亲独特的高额头和大脸仍然没有露出骨瘦如柴的骨头。但是当我坐在父亲的床边,失去理智,在父亲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我只觉得手心下有一把骨头。再往下看,父亲的小腿像枯枝。整个人像一张薄薄的石板一样坐在那里,他的肋骨刻出了他最近几个月的病情。

父亲脸色苍白,脸色发青,咳嗽不止,那么细心,那么努力,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咳嗽过后,他躺下,靠在枕头上虚弱地对我笑。我也笑,一样脆弱。

之后病房和你一起等,喂奶,洗碗,上厕所……想都别想很难集中精神,但是很难全力以赴。

有一天,妈妈回家拿东西,丢下爸爸和女儿一个人。父亲和我谈了在美国重建房子的事,说他病好了想和我一起在美国定居。其实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我知道他是在“养妈妈”。我勉强回应了一下装修的一些细节。

说话间,父亲提到他就是等不及了——他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从疾病中走出来...突然,他的声音哽咽了,眼里噙满了泪水。

看到的时候我一把抓住我爸,才知道是我爸。

一瞬间,父亲把头埋在我肩膀上泪流满面,骨头在我怀里抽动。我感到沮丧和悲伤。父亲的一生是军人的钢铁意志,有泪从不轻弹。他最后一次流泪,是我在婚宴上买了酒之后,他喝醉了,喝醉了,流下了眼泪,他疯了一样的大喊:我女儿跟别人跑了!快跑!

醒来后,我害怕父亲的尴尬。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这一次,父亲是清醒的。清醒但仍无法控制和抑制自己的恐惧。父亲,终于走到了他的尽头,生命变得柔软。

无悔人生

在医院里,我一天一天陪着父亲,和父亲分享我在美国的生活,谈论我的丈夫和孩子,仿佛父亲和女儿又一次认出了彼此。有时候,我们也说天堂是最终的归宿。

就在我们做好心里最坏可能的激烈准备的时候,一份相对确定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这就是免疫系统的病!

有那么一瞬间,藏了很久的黑鸟飞出了窗外,飞向天空。

所以,这个病不是“出口”?最后,能不能对症下药?仿佛被中止了,我们都经历了重生的喜悦。

但是,经过这件事,我深深地感到自己被推入了父母人生的“最后一章”,学会了与“最后”有关的一切。

回到美国后,我毅然重建了我的房子。过了一年多,我欢迎父母来美国一起生活。三代人终于同居了。在父母的“最后一章”,我的使命是为父母创造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在这个“干净明亮的地方”,我们一起建立回忆。

这几年,我们全家都去过大峡谷;全家去照相馆拍它在家里跑的照片;过年世代拜,晚辈过年收到长辈的红包;学期中,我带着父亲为孙女的跑步比赛加油,还拍了孙子钢琴演奏的视频。

为了庆祝父母结婚55周年,我们邀请了洛杉矶所有父母的老朋友一起庆祝。我亲自下厨,老公用鲜花、气球、丝带装饰我家,两个孩子用中文表达对爷爷奶奶的感谢,还表演了不同的乐器。那一次,我偷偷找出了他们结婚55年的重要照片,用旁白和音乐编成电脑幻灯投影。

一生回顾,如今,只有在葬礼上出现的机会。但我相信,对于死者来说,他一生中最想被打开阅读的时刻,应该是在他去世之前,在他能够亲身感受到被倾听、被关心甚至被欣赏的时候,他还有机会亲自加上第一手的解读,所以我特意提前向他的父母播出。

那一夜,他们的一生重新出现在经历过同一个时代的老人和老朋友面前,震撼超过想象,一屋子人泪流满面。

那个投影里有个标题叫“没有遗憾的人生”,取自我妈常说的一句话“我现在的人生没有遗憾”。说实话,从年迈父母的口中听到生命的终结,是孩子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