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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的监禁

作者:狄马来源:《各界》2009年11期

1846年7月的一个晚上,住在美国瓦尔登湖的年轻农民亨利·大卫·梭罗准备去鞋店买一只修好的鞋子。这时,税务官来找他,要求他缴纳人头税,因为他已经六年没有缴纳人头税了。他说他不会付钱,因为他反对奴隶制和墨西哥战争。于是警察逮捕了他,把他关进康科德的监狱。第二天早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交了税——有人证明他是他姑姑,他出狱了。出狱后不回家,随便去鞋店拿修好的鞋子穿上,加入了一群收集小红莓的人。半个小时后,他来到了广阔的山橙色森林。这就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梭罗监狱事件”。这个事件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公民抗税,而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个人借税来表达对国家的抗命的政治请愿。之所以用抗税,是因为税收几乎是底层人民直接面对政府的唯一机会。三年后,梭罗发表了他著名的论文《反抗文官政府》,在他死后的作品中以“论公民抗命”为题发表。此后,公民抗命作为一种政治运动,与梭罗紧密相连。一般来说,人们有维护正义的天然义务。也就是说,当一个司法系统在我们的社会中产生和运行时,我们每个人都有服从的义务。即使某些具体的法律规定只是稍微偏离了正义的标准,没有超出我们个人所能接受的基本限度,我们也应该容忍它们,至少不应该用非法手段攻击它们。因为绝对正义只存在于上帝手中。人类社会的正义只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不是绝对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能够虚拟出一个理想的正义王国,然后强迫所有人摧毁家园,克服困难。其次,每个人对正义的看法不同,各方必须妥协才能达成接近正义的秩序。在由多数人决定的民主社会中,政府必须尊重个人表达不同意见的权利,个人也必须尊重多数人裁决的程序和结果。也就是说,持不同政见者必须容忍他们的反对,否则,没有人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和权利。问题是,当法律和制度偏离正义的轨道时,我们是否仍然有义务遵守法律和制度,但在很大程度上偏离了个人良心和道德法律。或者更严重的是,当一个社会的法律制度完全背离了人类普遍认可的正义原则,甚至公然践踏自己制定的法律时,作为个人是否还应该遵守?如果不服从,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对于专制主义及其羽翼下的各种不公正的法律,中国人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比如:自嘲、软弱、哭穷、隐居、敷衍、搪塞、装病、装死、装疯卖傻、装傻、装糊涂、山中旅行、玩水、炼丹养神、求佛、冥想、吃茶喝酒、斗鸡走狗、钻女堆。投降其实是对罪的默许状态。这种状态是对权力的恐惧和无力感造成的。其本质是麻木和不负责任。暴力反抗是辞职的对立面。但这只是暂时的生存方式。从长远来看,暴力不会解决问题,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仇恨不会化解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就像狼不会生羊,只会生更多的狼,秃鹫不会孵鸽子,只会生更多的秃鹫。那么,除了随心所欲,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吗?没错,那就是梭罗和甘地开创,马丁路德金发扬光大的非暴力抵抗之路。非暴力反抗既克服了听天由命的放任,又避免了暴力反抗的血腥后果;它既有顺从的接受者不以对方身体为目标的理性特征,又吸收了暴力反抗者对邪恶的坚决态度。其本质是通过对手自身的痛苦来寻求对手的理解,而不是报复;通过你的耐心来激发对手的同情,而不是善意;其目标是通过对话解决问题,而不是摧毁和羞辱对手;总之,它的本质是爱,不是恨。在梭罗的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梭罗并没有攻击税务官。他知道在他和政府之间,税务官只是一个碰巧被任命行使权力的中间人。他真正的对手是州政府及其背后的庞大国家。而州长和总统都不会出来迎接他,所以只能通过这个他能看到的国家代表——一个普通的协和城税务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知道这是非法的。所以,警察叫他去坐牢,他就去坐牢;有人交了定金就出来了。但这根本不代表他的服从。作为一个公民,他必须表达对这个号称世界上最自由最民主的国家的不服从:就是一个允许奴隶制的国家不是我的国家,我不能用我的税收去支持一个国家的军队去侵略其他国家,就像我不能雇佣和谋杀人一样。这当然是违法行为。虽然实践者往往以愿意接受法律惩罚来表示对法律的忠诚,但这仍然是一种违法行为。即使这种违反是出于自己的良心,基于自己内心的“更高标准”,违法就是违法,违法了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些违法行为既包括对他不满意的法律的直接抵制,也包括对他不满意的法律的间接抵制。“间接抵抗”是指他的行为与抵抗的目标规律没有直接关系。一般来说,只要一个公民能找到“直接抵抗”的手段,他就不会使用间接手段。以梭罗为例,可以看到梭罗反对奴隶制,反对美国对墨西哥的战争。根据“直接反抗”的原则,梭罗应该释放奴隶,让他们吃穿好,享受医保待遇,但问题是他根本没有奴隶可以释放;不然就要等到国家要求他逮捕或者镇压奴隶,但问题是国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如果他遇到这样的机会,原来他不会错过。比如住在瓦尔登湖时,他为一个从南方庄园跑出来帮助他逃跑的黑奴指出北极星的方向。但问题是,他很少遇到逃亡奴隶,逃亡奴隶也不一定失去北极星的地位。因此,他必须采取更有效的措施。反对战争是真的,但是按照“直接抵抗”的原则,他只能在国内强制征兵,或者直接拉他入伍,在墨西哥开枪射击的时候再命令他抵抗,但问题是国家不让他当兵,更别说开枪射击了。作为一个白人,他不是奴隶制的受害者,更不是战争的受害者,墨西哥也没有亲戚。也就是说,他既不是他所反对的不公正法律的受害者,也不是执行者。按照一个公民只能进行“直接抵抗”,而不能进行“间接抵抗”的判断,对于这种既不是自己发起的,也与自己无关的恶法,我们只能袖手旁观。中文里叫“与自己无关,高高挂起”。但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类有想法。从长远来看,引导一个人或一个文明的是思想,而不是利益。一旦一个人知道什么是对的,他就必须去做。于是梭罗进了监狱。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他不坐牢,谁会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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